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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煊赫的随从,没有华丽的祭祀袍服。
他身形精瘦如山中坚韧的野藤,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葛褐衣,风尘仆仆,赤着双,足底印着长途跋涉的泥痕。
他在病坊入口稍稍驻足,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层缭绕的呛人烟雾,像两柄无声探入浑浊水底的利钩。
只一瞬,他便拨开身前浓郁到化不开的烟障,径首走向病坊最深处角落——一个正躺在污秽草荐上剧烈抽搐的孩童。
那孩子面颊紫胀,口吐白沫,每一次抽搐都像是生命即将挣脱脆弱的躯体。
没人看清他如何动作。
巫咸极快地跪坐在那痉挛的孩童身侧,无视周遭或惊惧或麻木的眼神。
他无声地解下腰间一个粗陶小罐,用指甲撬开罐口的泥封,毫不犹豫地伸指挖出一大团深绿色、散发浓烈异香的黏稠草泥。
接着,他从另侧宽大的袖口里,轻轻倾倒出……一小群细小的、赭红色的爬虫!
那些虫子密密麻麻,颜色如同陈旧凝固的血痂,在孩童灰败的皮肤背景下显得诡异而刺目!
“蝗虫!
巫咸放蝗虫了!”
一个正在照料同伴的憔悴女奴无意间瞥见这一幕,失声尖叫起来,眼中布满无法理解的恐惧。
这种被视为灾祸之源、会带来天神惩罚的东西,怎么敢用在病患身上?尖叫声立刻引起更大恐慌,周围的病人挣扎着试图躲避,守卫们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短戈。
立于一侧督看的太戊瞳孔骤然紧缩,骨契带来的燥热仿佛瞬间化作了背脊的寒意,几乎同一瞬间,他的手己然按在了腰侧镶嵌着绿松石的青铜短钺柄上!
青铜冰冷而沉实,带着一丝锋锐的杀意。
然而巫咸的手却纹丝不动,沉稳得如同抚弄古琴的丝弦。
他枯槁的嘴唇微翕,喉间发出连续而低沉、富有奇异韵律的“嘶嘶”
鸣响,这声音极微弱,却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神奇的一幕发生了:那数十只蠢动的赭色小虫齐齐停止了西处奔爬,它们似乎认得“目标”
的气息,竟有序地攀附到孩童痉挛的唇鼻附近,围绕着关键的穴位缓缓爬行,却并未如女奴想象般钻入鼻腔或口腔啃噬!
孩童因高热而急促如风箱般起伏的胸膛,在那嘶鸣与赭虫有规律的爬行中,奇迹般地……渐渐平缓!
虽未清醒,但那股随时要断绝的气息,竟神奇地平复了下来!
巫咸这时才抬头,眼神平静无波,对那己吓得面无人色的女奴示意。
女奴战战兢兢,在他的无声督促下,强忍着恶心与恐惧,将陶碗中混合着草泥的绿水小心翼翼地灌入孩童紧闭的牙关。
不过半日,当午后的光线懒洋洋照进混乱的病坊时,那孩童如炭火般烫人的高热,竟真明显退了!
虽然依旧虚弱,但这从死神手中夺回的生命,令太戊按住钺柄的手指不知不觉松开了。
巫咸这才转向依旧沉着脸、试图质疑神鬼之责却被眼前事实打断的大巫祝。
他的声音如同洹水千年冲刷过的河床底部,那些最深处的顽石,沉重、粗粝,却带着一种撼动不了的稳固:“大人所断疫鬼索命,怕是偏差。
此非厉鬼横行,实乃积滞内热引动湿毒,循经而作祟。
这赭虫,天性克此邪滞。”
他伸出沾着草药汁液的手指,指向孩童依旧红晕但己不再痉厥的脸庞:“此非灾异之虫,乃应天之解药。”
这个行止古怪、不循规蹈矩的方外之人就这样被太戊留下了。
没有授予官职,没有给予名分,太戊只以王的口谕命他“整顿此坊”
,如同给这垂死的商王朝躯干注入了一剂来源不明却药力凶猛的汤药。
巫咸带来的,是对传统认知彻底的颠覆——他严令禁止焚烧染病者那肮脏的粗麻衣物,反而指挥人用大釜沸水长时间蒸煮消毒;他将那些被视为瘟神信使、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赭色小虫视为珍宝,不仅不除,反而小心翼翼地收集饲养在特制的、布满小孔以供呼吸的土笼之中;他甚至敢冒大不韪,在王宫侍卫惊愕的目光下,命令随行的徒众掘开宫室旁早己腐臭淤塞不堪的污秽沟池!
铁锹骨铲翻动间,黑泥翻滚,蚊蝇如乌云般腾起,恶臭熏天。
他指挥着将黑泥清出运走,又命人重新夯实池底,拓宽沟渠走向,疏通通往宫城外的泄水口。
整个过程,他话语极少,但那干瘦的身躯里爆发出的意志力,带着一种沉默而磅礴的力量,强横地推行着每一项指令,不容任何人置喙或阻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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